為了避免再起戰事, 寧鴿假裝沒感覺到，拉好被子躺下，“那就快睡覺吧, 很晚了。”

估計明天過得不會很容易。

這次竟然很快就睡著了, 只不過到了半夜, 寧鴿忽然醒了過來。

她不知什麽時候翻了個身，挪到了床的左邊, 一只胳膊垂在床沿下。

寧鴿看見，珞蘭躺在地鋪上，正在望著她。

看見她睜開眼睛，他稍微欠起一點身, 捉住寧鴿的手, 吻上她的手指。

他比另一個缺了一下，一心一意想要補上。

而且就像他以前說過的那樣，在她睡著的時候絕不親她, 只等她醒來再說。

他柔軟的唇抿著寧鴿的指尖, 在上面流連, 不動聲色，動作很輕。

指尖又麻又癢, 寧鴿也不敢發出聲音, 唯恐被另一個聽到。

兩個人屏息靜氣, 偷偷摸摸的, 像在做賊，又讓人心慌意亂，十分刺激。

寧鴿一等他親完, 就趕緊收回手。

珞蘭對寧鴿無聲地微笑了一下, 重新在自己的位置上躺好, 閉上眼睛。

除此之外，一夜平安無事，手環也再沒有震過。

早晨醒來時，兩個裴寒都已經起床了，一個在看窗外，另一個在做俯臥撐，全都無聲無息。

寧鴿起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出去點了一遍人。

寸頭被星盟的人帶走關起來了，剩下的十個人類小隊成員全都安然無恙，昨晚新喚醒的四號玩家也很正常，合著翅膀趴在況玥的床上，窩在被子堆裏打盹，明顯已經被迫接受了現實。

洗漱收拾好，執行官就派人過來說，在附近巡航的軍用飛船預計很快就要到了，讓他們做好準備，帶上私人物品，隨時準備登船。

其實沒什麽好準備的。

會來到這裏的人，早就不把命當成自己的，一切都是身外物，只帶著隨時可扔的日用品而已。

有士兵給大家按房間發來早餐，寧鴿和兩個裴寒剛開始吃飯，歐小桶就打開門溜達進來了。

別人吃飯，他只能幹看著。

寧鴿問：“大家都吃飯，你就不用也充個電什麽的？”

歐小桶莊嚴答：“我身上配備的是母星生產的上百年都不會耗盡能量的最新型能量塊，報廢前一輩子都不用充電。”

寧鴿驚訝，“這麽高級啊？真好。”

然後捧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冰鎮過的清甜果汁。

歐小桶：嚶——

吃完早飯，寧鴿的手環就震了。

它一大早就精神抖擻：【我的鼓手！準備好了嗎？是時候喚醒五號隊友了！!】

寧鴿心想，你每次都不厭其煩地問一遍“準備好了嗎”，要是沒準備好呢？任務還不是要照做，有得選麽？

它正式發來了任務：

【任務：喚醒五號玩家！！

說明：六十分鐘內完成！

失敗懲罰：鼓手與該玩家一起淘汰！】

寧鴿：？

寧鴿以為自己眼花，又重新看了一遍。

這條任務消息一共只有三行，每行還都很短，看著像是寫漏了不少內容一樣。

最最重要的是——

竟然沒給提示。

從一號玩家到四號玩家，每一次喚醒玩家的任務說明裏都有提示，就連寧鴿最熟悉的裴寒和歐文，也都不例外，提示得還很明顯。

尤其是昨晚的喚醒四號玩家任務，一口氣給了一個地點，兩個特征，足足三句提示。

這次居然連一個提示都沒有。

寧鴿安靜地等了片刻，手環並沒有撤回消息，再補一個正確的過來。

所以這次是真的只有三行。

這要怎麽找？

裴寒和歐文他們也都聽見寧鴿的手環震了，一起過來看。

歐文讀了一遍消息，也說：“呦，這次過分了吧，連個提示都不給。”

不止沒有提示，這次的消息裏，還缺了一直都有的一句話。

寧鴿說：“你們發現沒有，最後那句如果淘汰的話，‘由下一名玩家接任鼓手’也沒了。”

珞蘭點頭，“看來沒有下一任鼓手了。”

裴寒同意，“大概喚醒全部玩家後，就要結束了。”

寧鴿看了看時間，她的鼓手帶隊時間也剛好只剩一個小時。六十分鐘內，要在完全沒有任何提示的情況下，找出陌生的五號玩家。

手環還只能戴一次，不能試錯。

任務有點頭大。

不可能讓他們靠運氣到處亂撞亂找，一定會有線索。

寧鴿又重新審視了一遍五號玩家的大頭照。

這是一個中年男人，鼻梁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臉頰上沒什麽肉，凹陷下去，凸顯出高高的顴骨，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特別的地方。

歐文問：“你們說，他戴著眼鏡，會不會有扶眼鏡、揉鼻梁之類的習慣性動作？”

確實有這種可能。

在這個副本裏，就算變成了別人的樣子，甚至不是人的樣子，也失去了原本的記憶，內核還是一樣的，就像珞蘭會下意識地親吻寧鴿的頭頂，歐文會跟寧鴿互懟擡杠一樣，習慣是第二個上帝，哪能說沒就沒。

幾個人都不說話了，全在努力回想，進副本後曾經看誰做過疑似扶眼鏡之類的動作。

寧鴿在腦中過了一遍，沒想出來。

寧鴿默默地坐了一會兒，忽然騰地站起來，開門沖了出去。

一邊跑一邊覺得自己剛才在犯傻。

副本當然不會不給提示就讓她找人，如果任務說明裏沒給，那提示說不定是從其他地方來。

寧鴿直奔況玥的房間。

她的房門半開著，已經吃完早飯了，正拿著一個果子，慢慢餵給變成鳥的四號玩家吃，看見寧鴿來了，擡頭笑容燦爛地打了個招呼。

寧鴿把手環拿出來給她看：“這是馬上要喚醒的五號玩家，你認識嗎？”

不出所料，況玥認真地看了看，茫然地搖搖頭，“我沒見過。”

寧鴿再把手環舉在刺刃鳥面前，問：“那你認識他嗎？”

刺刃鳥偏偏腦袋，審視了一遍手環屏幕上的男人，認真地點了點頭。

果然。

沒有提示，但是有人認識他。偏偏唯一認識他的人，現在不方便說話。

況玥很高興，問刺刃鳥：“你認識他？是你的熟人？”

刺刃鳥又點點頭。

寧鴿心想，想和鳥說話，必須要找個有效的方式來交流。

裴寒他們也跟過來了，歐文提醒寧鴿，“我們有光腦，可以打字。”

但是光腦的全套系統都是星盟語的，寧鴿問刺刃鳥：“你懂星盟語嗎？”

這次刺刃鳥搖了搖頭。

她一進副本就變成鳥了，沒被系統灌過新語言。

幾個人火速找來紙筆，做了一疊拼音的卡片，讓不能說話的四號玩家一張一張地把卡片往外挑。

拼出一個字，記下一個字，這樣說話雖然速度堪憂，但是還是能溝通的。

寧鴿終於弄明白了。

這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是個中級玩家，曾經碰巧和四號玩家一起下過兩個副本，因為年齡相近，所以兩個人還算熟悉。

據她描述，五號玩家是個小公司的中層，話很多，嘴有點碎，最喜歡抱怨，抱怨工作，抱怨上級下屬，抱怨家裏人，還愛跟人沒完沒了地擡杠，但是人並不壞。

他沒什麽別的特征，寧鴿問刺刃鳥：“他一直都戴著眼鏡嗎？”

刺刃鳥點點頭，努力拼字。

她說，五號玩家提過，他近視度數不低，從上學的時候起就戴著眼鏡，也想過做近視手術，但是因為瘢痕體質，醫生說不適合，就一直戴了這麽多年。

況玥馬上問：“近視的玩家，進到這個副本裏會不會還是近視？”

如果也還是近視，就是一條線索。

這題歐文最會答：“當然不是，我本來有點很輕微的近視——打游戲打的，看不太清遠處的小字，現在徹底換成了全景式一百八十度超廣角一百倍專業級放大倍數超高清微光夜視攝像頭。”

大家：“……”

寧鴿問刺刃鳥：“那你和五號玩家一起下副本的時候，有沒有觀察過，他愛去扶眼鏡嗎？”

扶眼鏡？刺刃鳥想了想，拼出，“我——沒——註——意——過——”

然後一偏頭，用嘴巴利落地挑揀出最後一個字的拼音：“——啊”。

還沒忘了語氣詞。

寧鴿繼續問：“那如果他現在出現在你面前，但是徹底變了一個樣子，比如變成一個女的了，你還能認得出來嗎？”

這次刺刃鳥根本沒去挑字，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寧鴿心想：阿姨你當真？

刺刃鳥低頭挑卡片：“他說話時的表情挺特別的，放心吧。”

寧鴿並不太放心，又努力地挖掘了一會兒，可惜大體還是上面那些描述，沒有挖出什麽新東西。

對五號玩家這個人的特征基本有數，現在要去找人。

寧鴿剛想走，外面就有士兵過來敲門，說是飛船已經進港，通知大家，很快就要登船了，過一會兒會有議會大廳的接駁懸浮車過來，把他們直接從大廳門口送到飛船上。

不過在那之前，請大家現在先去見執行官。

寧鴿下意識地和站在對面的珞蘭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突然想起來，馬上又轉頭和旁邊的裴寒對視了一眼。

補得非常快，裴寒卻還是瞇了瞇眼睛。

寧鴿假裝沒看見他不滿的表情，“反正還有時間，先過去看看。”

如果是以前，倒計時正在走著，寧鴿說不定會優先去到處找人，現在副本下得多，有經驗了，知道要跟著副本走劇情才是對做任務最有利的。

寧鴿跟著小隊的人一起去區域執行官的辦公室。

辦公室裏除了執行官，還有尼娜也在等著他們，一看見小隊，就綻開笑容。

尼娜已經和人類基地聯系過很多次了，認識梁夔，他們在說話時，寧鴿悄悄問刺刃鳥：“你覺得尼娜像五號玩家嗎？”

寧鴿親耳聽過尼娜上次投票時和人吵架，覺得她言辭犀利，和五號玩家的特性稍微沾一點邊。

刺刃鳥安靜地站在況玥肩膀上，往那邊瞧，觀察了好半天，伸出翅膀拍了拍寧鴿的腦袋，示意她轉頭，然後對著她鄭重地搖了搖頭。

“你確定不是？”

刺刃鳥點點頭。

區域執行官性格沈靜，不茍言笑，寧鴿覺得他不太像，不過還是問了問刺刃鳥。

它想都沒想就搖搖頭。

執行官請大家過來，是要交代乘飛船去母星的事，他很有把握，軍用飛船應該不會有星恒公司的人滲透，他和尼娜又一起跟梁夔商量了一下到母星之後的安排。

有士兵進來說，接人上飛船的接駁懸浮車來了，停在門口。

都安排好了，執行官送大家出門，跟著小隊一起下樓。

寧鴿一路都在仔細觀察。

觀察所有人，從小隊這幾個隊員，到跟著他們下樓的各族星盟士兵們，到路上遇到的工作人員，甚至走廊裏正在安靜工作的自動清潔的機器，希望能發現和五號玩家有關的蛛絲馬跡。

下到一樓，寧鴿就看見了兩個人。

是上次投票時和他們作對的瘦高個和矮胖子，他們正並排往外走，好像要離開議會大廳。

矮胖子眼睛一瞥，就看見寧鴿他們這一群人了，他捅了捅旁邊的瘦高個，瘦高個也轉頭看了看。

他倆的目光掠過人類小隊，只稍微跟執行官和裴寒珞蘭他們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就彼此對視一眼，繼續回頭往外走。

就在他們眼看要出門的時候，寧鴿忽然三兩步沖過去，一把拽住其中瘦高個的胳膊，“別走，你等等。”

瘦高個被她拉住，莫名其妙，低頭盯了一眼寧鴿的手，厭惡地皺了皺眉。

他明顯是認出她來了。

他沒有對寧鴿說話，而是甩掉她的手，擡頭看向裴寒他們那邊。

“監察官大人，這是您的寵物還是您弟弟的？你們的寵物跑過來用爪子亂抓人，也不管管？”

他十分不滿。

“放寵物在議會大廳裏亂跑，不太合適吧？再說萬一他們發瘋傷到人怎麽辦？我要去跟治安官談談，希望過些天就能出個新的管理條例，凡是在公共場所帶著人類，一定要給他們栓上繩，牽在手裏，不牽繩的全部重罰。”

他這麽一大串還沒嘮叨完，人群中，刺刃鳥騰空而起，拍打了幾下翅膀，就飛到瘦高個頭上，激動地在他頭頂盤旋著嘰嘰喳喳。

寧鴿擡頭對她笑笑，“明白。”

她從褲子口袋裏掏出手環，不由分說地往瘦高個的手腕上套了下去。

瘦高個戴上手環後，凝固的時間比所有人都長。

他傻站了好半天。

寧鴿完全懂他的感覺。

副本猶如一場黃粱大夢，他在裏面位高權重，叱咤風雲，欺負了半天人類，驀然醒來，發現自己其實就是一個人類，正在下副本而已。

是個人都會被打擊得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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